楔子
當說到有關吸血鬼的傳說時,我第一聯想到的,是那如利刃般的殷紅眼眸,再者,是白森森的一嘴尖牙,以及無法觸及陽光、十字架或大蒜等物品的傳言。
───這些迷信不過是教會用來騙小孩子的謊言罷了!
帶著深藍眼眸的他如此回覆:
吸血鬼,雖冠著吸血的名號,其實真正以血為糧食的只有一派被稱作〈繼血〉的分支。他們就如教會說的一樣,懼怕陽光、聖水等物品。
───而且沒有大蒜這項,也許是以前某個不爭氣的傢伙討厭大蒜才被這麼誤傳的吧。
他顯然對這項誤謬興趣缺缺。
但是,〈繼血〉還不夠格被稱作〈真正的吸血鬼〉。
即使有強大的力量,能自由施展幻術,接近不死的身體,若比起接下來我們所要討論的,他們連殘滓都稱不上。若將〈繼血〉比喻為感冒病毒,那麼他們就是足以消滅人類的瘟疫。兩者間就是有著如此絕望的落差。
他們是〈真祖〉。
不畏陽光,不怕聖水,更不必靠著吸食血液過活,擁有接近無限的生命與力量。真正的〈血之貴族〉。
「不過,真祖經過幾番興替,至今只剩下八位。」
八位〈真祖〉。
靠這寥寥數人,就有著將世界鬧的天翻地覆的強大威力,光想像就令人覺得恐懼。
然而,除了這些,我還有一個疑問卡在心裡。
即使知道說出口後,我的日常將步入無法挽回的境地,但我還是問了,為了我那無可救藥的好奇心: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還用說?」
他臉上裂開的笑容中,排滿了綻放血腥氣息的白色尖牙。
「我也是他們的一份子。」
那是時間開始轉動的夜晚。
蔚藍的眼神從此決定了我的目光。
Welcome back, Seventh。
Prologue. Behind Your Back
七月,夏日的午後。
灼熱的陽光好似無情的酷刑。如氣象局所報導的,今年的氣溫已經創下了歷年新高紀錄,讓人聯想起鐵板燒的漆黑路面,若不是有鞋底的防護功能,恐怕腳底板早就變成一片焦黑了。
炎熱的舞台上折疊起透明的波紋,是海市蜃樓吧?
光是直視前方,就令人有種頭暈目眩的錯覺。
大街空盪的詭異。明明是大白天的,卻不禁讓人感覺到毛骨悚然的空虛,好像下一秒在路口就會跑出幽靈之類的……
即使如此。
「這時穿著外套在街上跑的我,一定比幽靈更恐怖吧。」
高達攝氏四十度的炎熱夏天。
雖然有句俗語說:「腦神經燒壞了」,但這終究是種誇張的形容詞,現實人類的神經病不會如保險絲一樣輕易燒斷。
但是,也只有用這句話才能夠詮釋這個人的舉動。
不,不對,應該說他算是「人」嗎?
那件黑色外套,再怎麼看也有一公分以上的厚度吧,以外表判斷,裡頭的材質應該是鋪棉,是專為保暖而設計的衣服。
但是,但是,他卻連一滴汗也沒有流。外露在帽子之下的臉頰甚至感覺不到被汗水濡濕的痕跡。
絕對不是人吧,這種怪物。
「是阿,我不是人。」
我聽到了耳邊傳來類似的聲音。
是誰呢?這大街上除了我以外,應該只有離我不遠處的──現在先稱之為「怪人」好了,以這距離,想讓我聽見他的聲音除非用吼的才行。
然而他現在正看著我。
是什麼呢?我能夠看到他的嘴唇正拼湊出一串字句,到底是什麼呢?
不可思議地,我聽到了他有如空谷回音般的寂寞腔調。
───歡迎回來,司徒。
歡迎回來。
**
「歡迎回來,司徒。」
坐在黑色皮椅上的狼人對著我微笑。
他的外表當然不是狼人──也找不到會戴著黑框眼鏡與金屬耳環的狼人吧──不知用這種方式稱呼自己的老闆是否正確,不過也沒有形容詞比「狼人」更加貼切。
也找不到更適合的生物去形容他的狠勁與狡猾了吧。
這就是我的老闆,站在荒野中微笑的凶狠野獸。
「啊,外套就放在沙發上吧,衣架拿去修了。」
藍之狼。
現實中的狼當然尚未突變出藍色的毛皮,這不過是用來描述他稀有的深藍髮色以及兇殘的個性。那髮色不是染的吧,看他從來沒有用過染髮劑的樣子,他之前從浴室走出來時頭髮也沒有褪色……
我想不通到底是哪國人會有藍色頭髮。
「夏天實在太──討厭了,這分明是神在開玩笑吧!明明只需要春天與秋天就能夠讓作物持續生長,幹嘛多事的加了一個悶熱夏天,唉,不過我不討厭冬天,因為一定需要有個季節能夠滑雪啊!………司徒,你的眼神充滿無奈。」
如果跟你對話三句以上能夠精神飽滿我才覺得恐怖。以上是我在心中的吶喊。廢話,我還沒有無知到會對一頭狼完全坦白。
「是因為今天太熱了吧,我沒什麼精神。」
是嗎?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按下冷氣的運轉鍵。
「你這年紀的高中男生不就是該在球場上好好的揮灑汗水與青春嗎?」
「……我不知道你是看了什麼廣告而產生這種錯誤思想,但請別認為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歡打籃球。我討厭在陽光下流的滿身大汗還認為很帥的那群人,想要當人間臭彈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表情先是一愣,跟著笑了開來。
「呵呵呵呵,很棒的解釋。隨波逐流的人生可說是相當無趣啊。」
他在嚴肅時雖會有股威壓,但並不會產生畏懼。是輕浮的個性使然吧。真正令人感到害怕的,是他的笑容──
就像是把同類生吞活剝後,低落鮮血的死神微笑。
他未曾提他的身世背景,即使我問了,他也只會露出曖昧的笑容將話題四兩撥千金地避開。他過去的經歷一概成謎。以老闆的個性,可能幹過這類殺氣騰騰的勾當也說不定,像是把人開腸剖肚什麼的……
「哦,眼神從無奈變成懷疑了。」
別說廢話,累死了。真的渾身乏力,連張口說話都嫌麻煩。
也許當時間到了他會主動對我提起,又也許不會。在那之前,我只能夠聽從謎一般的他所下達的荒誕命令。
「好吧,准予特赦。」他又補上一句:「等一下就要工作了,把體力養好才不會半途昏倒喲。」
我的體力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差。默默在心理糾正。
「吶,這個。」
紙飛機劃著平滑的弧線落到我的手中。
能不能請你站起來拿給我阿,老闆大人。
「如果你對我的權利產生意見的話,老闆我只好帶著萬般不忍的心情,含淚罰你穿厚重的布偶裝,站再門外當活體看板三個小時。」他的眼神沒有離開擺在他桌面上的那張報告。「期間不能喝水上廁所擦汗或者有將布偶裝脫下,發現有小動作,這個月的薪水就告吹。」
我錯了,老闆大人,你是多麼的仁慈善良狹義心腸金光閃閃春光滿面……
說了這麼多違心之論,竟連自己覺得有點不舒服,甚至有想吐的感覺。
「……你有種在我面前吐,當心我馬上讓你永遠吐不出來。還有你真的是高中畢業嗎?國文程度這麼差勁。」
我識相地乖乖閉嘴好了,省得惹來一身腥。
可能是知道現在繼續欺負我也沒有意義,老闆只好繼續翻閱手上的報告。
我同時展開了手中的紙飛機。
………
「我說,老闆…這些照片是真的嗎?」
問出來後我就後悔了,因為老闆給我「還問這種問題,你這蠢蛋」的大白眼。
唔唔…好刺痛。
報告上面並列著兩張照片,地點看似是某處的小暗巷吧,右下角標示的時間寫著深夜十二點整。
然後呢?
我本能的想要讓眼神避開那幕恐怖的景象,然而老闆的視線卻死盯著我不放。違抗我的老闆以及面對照片中的情景,哪個比較容易造成心靈創傷?
我毫無疑問地面對了前者。
兩張照片中各橫躺著一塊「肉片」。曾經被稱做「人類」的「肉片」。
四肢與頭部都呈絕不可能的方向扭曲,簡直就把手腳活活當成發條轉動。應該各轉了兩百八十度吧,老闆在旁補充。到底是多強大的力量可以把人骨給折成這樣?
──那模樣,讓人聯想到毀壞的玩具木偶。
「這個月的第二起,看完之後有什麼感想呢,司徒?」
「……毫無意義。」
「正確答案,」藍色的眼眸逐漸朦朧起來,似乎正眺望著某個遠方的景象。「要殺人,還有更多更簡單的方式,小刀、毒藥、棍棒、電擊、火燒……不過兇手──在被警界代稱為〈魁儡殺人狂〉的這個兇殺犯,卻選擇以折斷所有關節,如此吃力不討好的方式。可以想見,這不是有目的的殺人,而是單純的〈殺戮〉。」
「犯人,不是人類吧。」
這不是問句,而是已經到達肯定的句子。
「沒錯,大概是惡魔或者吸血鬼之類的吧。」藍髮的狼人有點無奈的站了起來,看來他還是很討厭離開那張舒適的皮製座椅。「也可能是異能者,但那不是我們管轄的範疇。若真的是他們,到時候再請〈騎士團〉出馬吧。」
騎士團。
在我不情願的狀況下,才曾與其中幾位打過照面。
那位手執那把閃耀著如大海般深邃藍光的細劍,輕鬆撕裂二十幾頭活死人的騎士團成員,根據老闆的說法,似乎在他們組織內也只有中等的實力而已。首席十人,次席二十人,其餘團員七十人,共百人的騎士團。他們是獵殺犯罪異能者的達人,不僅精通各式術法,戰鬥能力更是優異。
老闆自己在騎士團中也有數位熟人,甚至老闆的名字在各個團員中可說是無人不知。
大概是惡名居多吧,我想。
他到底是誰,我偶爾會這麼想,然而,若是細心去探究我的老闆到底是何方神聖的話,我可能會連續幾個晚上做惡夢吧。為自己的精神健康著想,有些事情別知道太多會比較幸福。
「司徒,這是你的第一次工作,得要好好加油喔,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呢。」
老闆臉上裂出如狼般的笑容。
他一定是故意揶揄我……
**
「學──長!」
紅髮美人從我身後跑過來,鮮豔的髮色在陽光的照射下活似一簇燃燒的鮮花。
第一眼看到,每個人都會因為那美麗的容貌而停止呼吸。
如果能將美作為武器,想必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後方紮起了一束短馬尾,一雙大眼讓人想到高貴的紅寶石的色澤,肌膚則可說是無瑕的純白。
然而,有著傾國傾城美貌的那人,
歐陽衡,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啊,衡,今天不是要去工作嗎,怎麼還在閒逛?」
「嘿嘿,我今天可是公假喔!」
總而言之,歐陽衡是個可以用「陽光」兩字去概括的青少年。
不論是那秀氣的長相,白的如大理石般的肌膚,只要他開口說話,任何人都不會將它誤認為女性。他從以前就相當好動,每天活像個移動核彈般充滿破壞性的精力與爆發力,他的父母最後終於忍受不了而將他丟到工地當學徒,沒想到還有模有樣的幹起了一番事業,現在完完全全靠著自己的雙手創出一片天。以前曾經在工作上幫忙過他一些事情,以致於到現在,學弟在路上看到我還是會高興的大叫「學長」,還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曾跟老闆提起有關這位學弟的事情,只不過老闆只是露出曖昧的微笑說:「那個學弟對你有意思喔。」他興奮的接下去:「真沒想到我們家司徒連同性都可以吃────」
回憶到這裡強制中斷。
「公假阿…至少衡你還能夠請公假,我們老闆可是恨不得我每天加班。」
「所以我就說啊學長!讓我去找你們老闆理論包准學長可以不用去上班薪水照領!」
喂喂,如果讓你去的話應該就不是理論而是肢體衝突了吧。
更何況。
「衡,為了你的安全以及我的人頭著想,請你千萬別這麼做。」
我慎重的按住他的肩膀,以免他待會就真的衝去找我老闆幹架。
我可是親眼見過老闆發威啊!衡還來不及碰到他應該就會被五花大綁在沙發上,最後會上演■■■或者■■■,然後再■■■■與■■■的劇情……我的老闆似乎相當中意動用私刑與凌虐的手段,店面的地下室中還擺設了一堆■■或者■■等拷問道具。
至於屏障的部份,還是老話一句:為了自己的精神健康著想,有些事情別知道比較幸福。
「學、學長是在擔心我……嗎?」
紅髮少年的臉頰泛起了微紅。
「嗯…啊。」
奇怪,這種微妙的氛圍是怎麼回事?
───這時腦中浮現起老闆不懷好意的笑容。
………
應該是我想太多,吧。
「對了,晚上別太常出門,你也知道現在夜裡都不平靜吧。」
〈魁儡殺人狂〉。
聽起來雖然像是小說中會出現的獵奇殺人事件,然而,當你週遭發生了相同的事,你也不能夠期待你能夠像小說的主角一樣能逃過一劫。
能夠存活的機會,實在太過渺茫。
「啊,學長是說最近街上發生的殺人事件嗎,如果給我遇上了──」
「衡,」
紅髮少年貌似被我的眼神嚇到般,瞪大眼睛看著我。
「別跟我提那種『如果』,總之別出來就對了。」
我不希望學弟發生什麼事情。
「學長……」衡低下頭,語氣就像個犯錯而懺悔的孩子:「對不起。」
看來我剛才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原本精神百倍的他這時像顆洩了氣的皮球。如果他有著尾巴與耳朵,想必都是毫無力氣的垂下來吧……
我想給還有心情幻想的自己兩巴掌。
「沒關係,是我不對。晚上別亂跑,懂了嗎?」
我把手掌放在衡的頭上,柔順的髮絲發出微微的熱度,就跟他的髮色一樣溫暖。
「嗯,那麼學長也要好好待在家裡喔!」
「這個嘛……」我不由得露出苦笑。「即使知道上街相當危險,我還是得要去我老闆那邊。」
「為、為什麼!」
喂喂,衡,眼神別那麼恐怖,我跟我老闆沒有什麼「特殊關係」的。
我想了想,回答出我所知道的最合適的回答。
「因為,我的老闆比街上的殺人狂還要恐怖。」
**
夜晚被惆悵染成紅灰色。
高樓大廈林立的城市只在眼底留下一幢黑影,理應透出的光芒彷彿被夜晚吸收殆盡,這是當然的,這些大樓全部都適用影子所搭建而成,好比用積木組裝的一具模型,有著同樣的外表,卻異常脆弱。
我無法適應這景象,太缺乏真實感了。
「當然,這不過是用夢境編造出來的時空。被人們在夜晚遺忘、丟棄的夢境所累積起來的墳場,你正站立在眾人之夢的殘骸上,司徒陵佑。」
陵佑……有多久沒聽到這名字了。衡只叫我學長,老闆嫌名字太長都直接叫我的姓。不知不覺,我也快忘記自己的全名了。
「當心,若忘記自己的名字,你將無法從這裡離開。這裡的每個夢境都想要尋找出口,你的身體將成為他們最好的選擇。」
聽起來挺可怕的。
「不過,」語調在風中帶著一點憧憬,又有一點惆悵:「『他』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只要你陷入這裡,『他』一定會一口氣把你拉上來。他有那種力量;違抗〈法則〉的力量。」
感覺像是每個遊戲都會有的金手指,原來我的身邊也有這種人嗎?
「你一定會知道的,畢竟你可是『他』這近千年來唯一挑選上的〈繼承者〉呢。」
不知為何,那聲音的惆悵更加濃厚。
「就連在〈前世〉的我與赫那都得不到的這份榮銜,竟被一個『──』給得到了,這份玩笑也太惡劣了吧,父親大人。呵呵呵呵……」
怎麼,聲音開始不清楚了起來?
「啊,時間差不多了呢,我把重點講一下吧。」
這麼說來你前面都是在廢話嗎?
「就連嘴上不饒人也這麼像,真是……聽好,你接下來要面對的那個對手應該會相當難纏,不只是在能力應對上,你自已應該也很難下手。不過〈他〉不會放水,若是要讓對方得救,就把我叫出來。」
……你有說我真是沒有懂,能夠麻煩你解釋清楚一點嗎?
「我也想,但是時間不多了,我的能力無法支撐太久,只能夠靠夢來傳遞。總之….後….能不….救…都看────」
悲鳴撕裂了他來不及結束的話語。
紅色的天空霎時迸出無色的火花,從中如玻璃破碎般露出了一個大洞。而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出現的是一隻巨大的手骨,彷若尋找著某物似的四處揮舞著,被那隻手觸碰到的街道來不及崩毀就面臨被消滅的命運。
這麼說來,若是我被那隻手掃到的話──會死,無庸置疑。
命運之神這時總愛開個玩笑。
我的意識竟然違背我的願望逐漸衰弱,害得我連支撐身體的重量都辦不到,只得無力地看著那支逐漸逼近的大手即將把我吹飛───
───即使無法獲救,你仍是你,我的……
理應遺失的獨白依稀傳入我的耳邊。
在即將闔眼之際,我彷彿見到了一頭白色的巨龍…..
**
「我連接,我終結。」
老闆低沉的詠唱聲音在封閉的世界裡激起漣漪。
在四周牆壁上各繪製了數種不同的儀式符號,有古埃及文、希伯來文、精靈文,有些則是已經遭到時間忘卻的文字。前方的凹槽裡擺置著一顆有著人頭大的巨大紅寶石,上面則是用鮮血與水銀勾勒出令符的形狀。為了防止充斥這空間的第五元素(Ether)溢出,老闆使用了珍藏的祕銀編織成線圈來封鎖空間,型成一個小型結界。無法脫出結界的第五元素不斷在空間內撞擊出點點磷光。
這裡是個祭壇,同時也是等待受孕的子宮。
詠唱的聲音依舊持續──
「我連接,我終結,盤繞封閉的世界運轉。三為平面,二為線,一為點,歸返原初,連接最初的空間;一為虛無,二為無限,三為光明,馳向盡頭,終結無窮的時間。」
藍色的眼眸已經失去了功用,身體也沒了知覺,這具身體完全喪失了功用,只留下嘴與舌編織出冗長的咒語。這是為了連接外界力量而讓身體保持最低限度的運作功能,以免產生排斥反應而讓肉體爆裂的手段。
儀式已經維持了四個小時,老闆沒有喝過一滴水,也沒有停止詠唱。
「三為平面,二為線,一為點,歸返原初,連接最初的空間;一為虛無,二為無限,三為光明,馳向盡頭,終結無窮的時間。繞起終結的螺旋,我構築永遠;建立起始的方碑,我引導終結。」
說到底,咒語這種東西並非實行魔法的必要元素。
當實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即使不靠詠唱也能夠施展大部分的魔法。這就像財富的累積,當你擁有萬貫家財,誰還希罕路邊的零錢?
不過大部分的魔術師依然喜愛使用咒語。
舉例來說,呼喚水的魔法在事先就已經決定好了最大威力,然而一旦咒語有小地方出錯,威力就會呈等比級數下降。古今中外所有的魔法師們都在尋求各種咒語的可行性與極限值,演變下來,魔法的形式也漸趨定型,這是眾人推演下來的成果,然而終究產生了極限。若是一個魔法有著百分之百的威力,這也就代表只能夠發揮出百分之百的力量,缺少了向上提升的空間。
咒語不是對某物及某人的請求,而是靠著一己之力,將原本刻印在體內的魔法術式一口氣編織出的方式,所以咒文本身可以不帶任何意義,就像只要序列正確,就可以領得高額獎金的彩券一樣。
據老闆的說法,現在有能力不靠咒語施展魔法的人物,除了少數在歷史留名的大魔法師外,騎士團首席〈協議方陣〉裡的其中兩位似乎也有這等能力。
我並不驚訝,騎士團的強者太多了。
然而我的老闆才是真正的怪物。能夠四個小時不曾停過一刻詠唱的人有多少呢?
「繞起終結的螺旋,我構築永遠;建立起始的方碑,我引導終結。十為終點,一為起源;分解的答案,一為點,二為線,三為平面,四為空間───」
紅寶石上的符籙霎時爆出火花,而無法離開的第五元素,突然如同被牽引似地一股腦衝向燃燒中的紅寶石。
鮮豔的火光立即盈滿紅寶石的內部,這是強大的魔力系統(Mana System)啟動的証明。
最後,老闆以一句話作為咒語的完結宣告。
「於是,我宣判,我連接,我終結。」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火紅的顏色瞬間淹沒了世界。
「呼,好久沒練習〈創生儀式〉,累都累死了。司徒,去拿杯水給我,要加蜂蜜。」
我第一次看見看見老闆這麼虛弱的樣子,平常意氣風發的他現在正滿身大汗的躺在他的加長型沙發上,也不難想像這種儀式有多麼困難。
「為了蒐集到那個寶石,我可花了不少時間….謝了,」老闆從我手中接下蜂蜜水後一飲而盡,這樣對身體不好吧?
「以後蜂蜜要加多點,不然沒有多少味道。」
「我加了半杯耶!」
「那就加整杯。別給我回話,我現在還是有體力可以教訓你的。給我再去拿一杯來。」
我把即將出口的髒話全部吞進肚子裡,乖乖地去廚房拿回一杯加滿蜂蜜的水。
「對了,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顆的紅寶石,老闆你是在哪裡拿到的?」
「龍的胸膛裡。」
………
「倒帶一下,你說那顆紅寶石是從龍的胸口中拿到的,那不就是………心臟?」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嘴巴張這麼大。」老闆在一次一口把這杯糖水了結,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說是心臟其實不完全正確,那是心臟裡面的結晶。活過千年的龍,在心臟部位會凝結出一顆像是血一樣殷紅的寶石。這正是龍族的菁華所在,稱為〈龍神的血脈〉。這種結晶剛開始只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小,而且〈龍神的血脈〉還得要趁著龍是活著的時候取下,一旦那頭龍停止生命跡象,結晶也就破碎了。可想而知,為了找到這麼大的結晶並挖出它可花費了我多少功夫。」
「……雖然聽不太懂,總之就是很危險又很高級的東西就是。」
以你的程度,這樣解釋算是不錯了。老闆的眼光帶有這樣的意味。
「不過,儀式看起來很成功,接下來就等『那個東西』孵化完成,你的武裝就大功告成啦!」他抹掉臉上的汗水,躺在沙發上。
武裝。不怎麼有實感的一個辭呢。
要一個高中剛卒業的青少年拿著武器去殲滅怪物,這種只有在遊戲中會出現的情結,現在卻在我身旁上演,而且沒有可愛的女主角,沒有可靠的隊友──老闆?他不把我丟進火山口我就該大喊哈雷路亞了,何來可靠之有?──更沒有Save與Load,死亡也無法再重新開始,這是人生,貨真價實的人生。
我有著主角的責任,卻沒有應有的福利,我該怪誰?
其實都是自己引起的。
要不是自己為了趕時間而抄小路,我不會正好看見我的老闆。
要不是自己在外遊蕩,我也不會遇到那位騎士。
「你竟有辦法在路上連續遇到兩次,除了運氣不好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況且騎士團通常都不會留下目擊者,清一色是斬之後快,你也該感謝我替你擔保吧?」
……老闆說的對,如果他當時沒有伸出援手,我早就已經躺在棺材中了。
但我不會感謝他,至少不會說出口。
「你逞強的表情還挺可愛的。」他臉上裂出一道邪氣的笑容。
「閉嘴。」我朝沙發踢去。
唉,前途多舛阿。
**
∕0. I’m Sorry
所以我說,把悲憫的心拋開吧。
我是你的力量。
In The Night
我違反了跟學長的約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就算說多少次對不起也不會改變什麼,學長很擔心我;我知道,他若是知道我現在還在街上遊蕩的話一定會火冒三丈吧。
然而,我也只能夠不斷地說:對不起,學長。
不只是為了我違反與你的約定,而且,我做了學長絕對不會原諒我的事情。
我很想要,這樣對他說,然後在學長的懷中,就算只有一點,讓我感受到學長的溫度。
在我被他推開,並且讓我陷入絕望之前。
深夜,的確是美妙到令人心醉。
為數不少的中年男子與青年在街上與路旁的少女們調情嬉戲,有些人甚至在大街上公然將手伸入對方的衣裳內搓揉撫摸。
好噁心,真是噁心的景象。
「呦~那邊的小妞~」
輕浮的男人朝我走來。
沒錯,只要走在這條街上,一定會有人向我搭訕。我自己也知道,如果不仔細看,連我自己都會把自己誤認為女生。
這樣正好,給了我下手的機會。
「要不要找間房間陪大哥哥一起玩啊,還是要在路邊我也不介意~大哥哥保證一定會讓妳舒服到兩三天都不想回家的喔~」
「討厭,這樣人家不就臭死了嗎?」
我真的很想要佩服自己竟然還有辦法跟著他們唱起雙簧。
多虧了這副容貌與天生的中性嗓音,雖然有時我會有點討厭被人誤認為女生,但是只有這樣我才能夠讓對方毫無戒心地接近。
我被他帶到了一處小空地中。
他迫不及待地要解開我的衣服,不過我先制止了他。
「怎麼,會害羞啊?」他淫蕩的笑了。
真是噁心,噁心到了極點。
「大哥哥,這裡真的不會有人進來嗎………?」
「不會不會,這裡的巷子已經全部廢棄了,平常根本不會有人走進來,所以我們可以放心的玩喔!」
「嗯!」
這樣就好了。
我的眼神再剎那間變的冷峻,感覺到某種東西即將從心裡頭掙脫而出,感覺到深紅色的衝動從心臟傳導到血管,並在眼球中集合。
那是致命的力量。
我的視線,被血紅浸染了。
喀喀。
清脆的響聲從手上冒出來。
他停下了即將脫下褲子的動作,朝手上看去───
他只看見,自己的手指被輕鬆地扭了三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喀喀,喀喀。
手掌跟著扭轉,接著是上臂,然後是整條胳膊,全都被畸形地扭曲。
喀喀,喀喀,喀喀。
再來是腳,腳趾頭不容易轉開,所以挑選大腿與小腿的關節來扭轉,一邊順時針,一邊則是逆時針轉動。
男人發出不忍卒聽的哀叫。
終於,四肢扭轉完畢後,緊接著──
喀喀,喀喀。
男子的頭慢慢朝著後方扭動,頸骨要扭斷需要更大的力量,所以比較困難,還得要小心不能讓他發出太大的聲音,所以先將他的聲帶扭成兩段──
喀。
隨著一陣美麗的碎裂聲,男人的頭部被我扭轉了兩圈半。
「呼……」
視線重新投向夜晚的懷抱,這種力量沒辦法一次使用太久,比起體力,更加消耗的是精神力。
我把身體重量都託付在牆上,自己凝視著淡藍色的夜空,今晚的月亮是呈現完美的下弦月,盈滿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真希望能夠跟學長一起看……」
我根本不期望有誰能夠聽到這獨白,然而───
「原來你的心願就這麼簡單阿,親愛的魁儡殺人狂。」
夜色,再那一剎那變的冰冷而殘酷。
金黃色的月光,人影就悄悄地站立在屋頂上。
因為背對著月光以至於我看不清他的臉,不過我很清楚地見到他的眼眸與髮色,兩者都是溺斃萬物的冷藍。
「夜安,歐陽衡先生,今夜是第一次見面呢。」
他輕盈地跳下,我才得以見到他的真面目。
「狼……」我不加思索地說出我的第一印象。
「喔喔,很不錯的感受性,真不愧是司徒的學弟。」
司、徒。
「重新自我介紹,我是司徒的老闆兼房東,因為我的真名有點拗口,所以直接稱呼我『老闆』就行了。」
司徒很常跟我提起你呢。他看似相當愉快。
然而,從他身上冒出的氣息我絕不會認錯,畢竟我跟這種氣味已經為伍一段時間了。
那是鮮血與野獸的氣味。
他觀察倒在那邊的肉塊,吹了聲口哨表示他的讚嘆:「真了不起,是PK(Psychokinesis:念力)吧,雖然是挑關節下手,但是能夠達到這樣的精度與力道,如果不是天生血脈的誘因,那麼……」
被稱作老闆的男人射來如冰錐的視線。
「你阿,應該是惡魔附身者吧。」
噗通!心臟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比起吸血鬼的力量,這種能力顯得更加純粹。異能者中雖然也有可以操縱念力的人物,不過卻因為這種力量太過微弱無法當作攻擊手段,那傢伙在你心中居住了多少時間了,三個月?一年?還是兩年?」
噗通!噗通!
殺氣與瘋狂的氣味如暴風般席捲──
「讓惡魔附身雖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人類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惡魔存在,不過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也不會強大到足以引發這種能力的契機……吶,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黑色,黑色,黑色的光芒逐漸把我吞沒──
「......嘖,看來今晚沒辦法享受一場痛快的廝殺了。」
就在精神即將四分五裂的那一瞬間。
「───嗯?」
將人逼瘋的錯覺完全消失,跟著藍色狼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我頹軟地倒向後牆,全身冒出的冷汗讓夜晚帶來了幾分寒冷。
那是我得到這份力量後,第一次認為自己會被殺。
**
∕1. S V.S. S I(Sanctify V.S. Satanist)
「昂揚之月為證,我請求刻畫眾神之魂。」
少女清澈的頌讚歌在月下響起。
「Az Hop Argon,潛藏在風中的精靈阿,成為我的雙眼!」
從她身上高漲的銀白色魔力纏上了金黃的月光,且在彼此融合的瞬間奪去了原先的型態。就在這時,空氣中刮起了無形的暴風,以少女為中心迅速朝外圍擴散而去。
───此咒名為精靈法。
藉著神的權能與精靈建構連結,操弄各項元素的特殊魔法。
此刻,在城市中肆虐的風全都成為了她的眼線。
「────!」
風在一個地方被擋了下來。
照理來講,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精靈之風可以穿透任何物質,即使是密閉的空間也無法阻止帶有魔力的風。
而精靈法更是將此一現象特化的特殊法術。
精靈使者所放出的風,即使是利用靈脈增幅的結界也無法阻擋。
所以當視線在那一處遭到截斷時,少女驚訝到忘記呼吸。
(我最拿手的風之精靈竟然被攔截了?)
少女會如此吃驚也是理所當然的,風之精靈是與他相合性最高的精靈,想要輕易地破壞兩者間的連結,只剩下兩種可能。
一是,對手是個比她強大的精靈使者。這個選項自動刪除,這個城市本身並沒有精靈活動特別旺盛的地方,代表這城市未曾有精靈使者到訪過。
那麼只剩下第二個選項,同時也是最不可能的選項。
───她的精靈自動切斷了連線。
不可能的。少女試著用所有的理由去說服自己,但是事實卻擺在眼前。她最自豪的風之精靈被某個人輕鬆的破解了。
精靈只會憑著精靈使者的魔力與意念去行動,本身並沒有太強大的自主意識,不過仍保有一些簡單的生物反應。
精靈們所看到的那個人,可怕到連鮮少思考的它們都必須違反主人的意志而逃跑。
雖然無法得知那人身分,但不管那個人是誰,少女絕對都贏不了。風之精靈的反叛正是鐵証。
不過,她並不需要跟那人交手,因為這一次的行動是要「獵殺惡魔」。也就是在這城市中被冠上「魁儡殺人狂」之名的惡魔附身者。
(───好吧!)
風只有被截斷一邊,另外一邊已經成功捕捉到目標的身影。
不管它是誰,都不會影響這次狩獵的結果。
她,一定會把惡魔的頭顱砍下來!
**
剛回到店裡的老闆倏然抬起了頭──
(有精靈……?)
他閉起蔚藍的雙眼,將靈覺如絲線般擴散出去。果然沒錯,有人在施展風之精靈法,延伸的靈覺捕捉到了為數不少的風之精靈。
───搜索這附近的惡魔。它們似乎是被下達這樣的命令。
騎士團嗎?沒想到動作這麼快。
「………」
藍髪的青年偏頭,快速地模擬所有可能性,最後在腦中歸類於「不會影響到計劃」的類別中。多一個騎士並不構成變因,頂多需要點時間打發掉罷了。
啊,靈覺撤掉後精靈馬上逃走了,如此一來,那位精靈使者肯定察覺到了吧。
………正好來個下馬威,省事多了。老闆下了這個結論。
「老闆?」
「喲,這麼晚還沒睡嗎?」
「我拿個牛奶而已,倒是老闆,都已經深夜了怎麼還在外面……」以老闆的身手並不用害怕魁儡殺人狂,但我是怕老闆會對其他人做些什麼不良的舉動啊!
「請把心聲收起來,我這一次破例當作沒聽到。我去外面見人,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
「嗯,知道了。」
「既然知道那請你把懷疑的眼神收起來,我累了,把那杯牛奶給我。」
「這是我要喝的欸!」
「自己再去拿一瓶。別讓我說第二次,你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我在心中找出我所聽過最狠毒幾句話來罵我老闆的祖宗十八代後,最後還不是只得乖乖回廚房開一瓶新的牛奶──
「司徒。」
老闆叫住了即將轉身的我。
「幹嘛?」
「………」
「………」
「………算了,沒事。」
「??」
「快點去休息,明天就要準備工作了。」
「嗯,喔……」
今天老闆不太對勁。嘛,反正深究下去他大概會不高興吧。
「晚安。」
「嗯,晚安。」
**
最後還是沒辦法說。
若是要讓司徒成長,〈心之外傷〉是必然的過程。
然而───
「……嘖。」
我可不能讓司徒看到我這副迷惘的模樣呢。
等時候到了,他一定會懂吧。只能夠這樣相信著。
「呵呵呵,我還真是懦弱阿。」
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呢,Seventh……
對著月亮,我仰頭喝下那杯冰冷的牛奶,彷若飲盡了所有的憂愁。
**
早晨。
原本一直被老闆封鎖起來的房間今天終於開封了。
老闆說,要讓〈龍族的血脈〉成功轉化,他利用了密銀在最大限度內將第五元素吸收到結界內,利用燃燒的符咒當作疏導口,讓第五元素與那顆寶時可以徹底地結合。因為魔力結合的時候會迸發出強烈的光與熱,所以在反應結束前都不能靠近這房間。
為了防止有人(百分之兩千是在講我)會「一不小心」地讓門打開,他還特地在門鎖旁邊畫了一個看起來相當怪異的文字。
(聽好,只要有人想打開這扇門,那麼這個人的手就會在三秒內燒成焦炭。)
我總覺得這扇門的危險性比門內的物品還要高。
雖然這麼說有點怪,不過我還挺好奇我的武裝到底是什麼。每個青少年都有點愛作夢的傾向。
「遼闊之星空為證,我刻畫眾神之魂。」
老闆的手指輕觸上門板的文字,冷淡平板的聲音讓人想起陳舊的木頭響板。
「Des Foan Lengens,混亂且焦躁的焰火之精靈,離去吧。」
手指沿著符號的軌跡迅速舞動。
「好了,開門吧。」
「………」
「……幹麻僵著不動?」
「喂,你確定真的解咒了嗎?不會我碰到之後還會燃燒吧。」
「────」
「好好好啦,別用那種『殺掉算了』的眼神瞪我…......」
我握上門把,一秒,兩秒。嗯,沒有燒起來。後方射來的殺氣也同時加倍,招誰惹誰了我。
原先白到刺眼的房間如今被紅與黑附著。舉目所見全都是燒焦的痕跡。
「單純的魔力放射通常是以火焰與雷電這兩種型態出現,之前捕捉進來的第五元素的量大約是一個大國的靈脈吧。別裝出那副白痴的表情,醜死了。要讓這麼大塊的〈龍神的血脈〉孵化當然得要有相等的魔力供應量。我得先告訴你,成年龍族體內的魔力可是足夠讓一塊大陸瞬間堙滅,而我不過是借用了一個地區的龍脈而已,我都還嫌不夠呢!反正那個地方的風水師自然有辦法讓靈脈快速修復,後遺症應該能減到最小吧───」
「慢著,你說有後遺症?」
當然會有。老闆的眼神又像是在看白痴一樣地朝我射來。
「放心啦,不會有什麼天崩地裂的精采場景,不過就是那個城鎮約有兩天會完全封鎖,頂多加些人口失蹤案罷。」
「人口失蹤───」
老闆僅用一個眼神就讓我乖乖閉嘴。
「扯太遠了,你看看這邊。」
原先擺在台座上的紅寶石已經消失不見,不過在底座上卻多出了個原先不存在的奇異圖騰。
────那個形狀,怎麼看都是一頭龍。
還沒完呢。那頭狼從我身邊溜過,用手扳起台座底下的開關,向上一提露出台座內中空的部份。
生物的氣息從打開的隙縫中噴出。
「儀式成功了。」老闆說,露出了如完成稀世作品般地笑容。然而他的聲音卻如同海鳥的啼叫似遙遠。
我的眼睛愣愣地注視著那把「武器」。不是因為那把武器太過超乎常理,也不是因為那美麗的橘紅色水晶色澤與微微傳來的呼吸而感到驚訝。
而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原來我的武器竟然是這麼的「現代化」。
───那裡面躺著一把的電鋸。
握柄部分並不是一般常見的形式,而是被改造成如同劍一樣的棒狀握柄,為了保護使用者在刃部的左側則加上了一個護套,在開關處則鑲了一塊拳頭大的紅寶石,不斷地炫耀他的存在。
「這就是,運用了龍之靈魂與各式密儀所創造出的強力武裝───!」
他如同宣告我的日常終結般愉悅地朗聲道。
唉,果然回不了頭了呢。雖然早就知道了。
然而,這把電鋸真的相當美麗,無關乎他的性能,這把殺人武器甚至可以稱為藝術品的等級。溫柔的橘紅光芒在照耀的同時似乎也可以讓緊繃的神經放鬆。
我想以後會有很多空間用到這把鋸子的光芒,用來解除因為無良老闆所帶給我的許多壓力。
「這道光看久了後靈魂會逐漸失去真實感,最後變成一具空殼喔。」老闆補充。
……你可不可以別這麼快粉碎我的計畫啊!
老闆對我抗議的眼神視若無睹,繼續說他的話:
「現在我跟你解釋這把武器的注意事項。
「你手中握著的這把電鋸,由於已經吸收了地脈靈氣與龍族之魂,現在擁有了自己的生命。然而,這份生命就如同初生之犢一樣,既簡單又脆弱。電鋸不過是賦予牠的擬態,只要用對方法,它可以馬上恢復為龍的型態。
「不過,變回龍之後雖然威力加倍,操控難度也是加倍。這就是我不給他取名字的原因。」
名字,具有增強,並同時禁錮某物的能力。
一旦呼喚其名,便能夠解開封印。
「這把武器就像惡魔一樣,一旦取了名字,束縛就會應聲而解。除非是我這種程度的強者,不然要壓制下來,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揮舞這把武器的人是你。
老闆勾起桌上的高腳杯,看著裡頭乘著的酒紅色液體在杯內滑出一個美麗的弧度,一如那男人的微笑。
「所以說,當你面對上無法靠著這把武器戰勝的對手時,就給牠名字吧。你應該,不,你一定能活下來的。」
我相當驚訝,老闆第一次露骨地表現他的信任。然而我依舊抱持懷疑態度,這可能是個陷阱。以老闆的個性,他可能下一句就是要揶揄我了。
「……放心,沒有要欺負你的打算,我是實話實說。」
輕巧的微笑痕跡被老闆飲入腹中,他滿意地舔了舔嘴唇。
「就是今天了。」
他低頭打開了書桌左邊第二個抽屜,從中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盒。
「司徒,你先回樓上去,順便把武器帶著,你用最走廊左手邊的房間。接下來我沒時間跟你解釋,帶著武器進去,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老闆的眼神帶著不可抗拒地權威直直朝我射來,旋即那股壓迫感又消失無蹤,彷若方才的眼神只不過是一齣戲。
「去吧,時間到了我就會帶你出來。」
「……嗯。」
這次我毫不懷疑地離開老闆所在的樓層。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老闆接近懇求的,那種哀憐的眼神。
**
司徒終於離開了。
其實要他留在這邊也可以,但由於這次的戰鬥我無法輕易出手,得要讓他多爭取一點練習的時間才行。
騎士團剛才用精靈送來了聲名,要我不能干擾他們的狩獵。
───不干擾也行。
我如此回答。
───我本來就沒有出手的打算,要我對那種小角色出手?笑話!
想必那群穿著光鮮鎧甲的人也了解,這種聲明不過是形式,倘若真要出手,他們也能奈我何?然而,這次的主角不是我,我只是負責導演的角色。只消溫馴且興奮地等待我所設定的結局到來。
最後的抉擇還是在男主角的手上。
「在最後的交叉路口,司徒,你會選擇哪條路呢?」
右邊通往救贖。
左邊通往深淵。
不論是對那個紅髮小鬼,抑或是司徒都是一樣,這將是最終絕對要面對的二選一。
我打開放在面前的黑色木箱,望著這些歲月以來始終躺在之中的黃金十字架。中央鑲著的紅寶石裡頭,清楚地映照著我的身影。正確來說,是我屬於狼的身影。
───你還過的好嗎,Seventh。
從十字架的光芒中,傳來一陣溫柔地輕笑。
**
二樓最左手邊的房間,是他剛成為我的老闆時所警告過的,絕對不可以進入的房間。
「除非我叫你進去,否則即使這裡被摧毀也不准接近那扇門。」
就算我想要進去也沒辦法吧。我不禁苦笑。
門外被黃色與白色的符巾層層纏繞,上面以朱紅色的線繡上各種不同的符號與咒語,更何況光是盤在門鎖上的鐵鍊與大鎖,我想即使是職業專家也無法攻破這層壁壘。
老闆卻叫我進去。
那頭狼,雖然個性相當扭曲,但是總是能夠冷靜且果決地做出判斷。我對他的決定並不會有懷疑。
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使是無心的。
門上面的鐵鍊與布條全部都被撤下,似乎在等待我的進入。
「……有點可怕阿。」
我咬緊牙關,真的,連沒有接受過訓練的我也知道,要面對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情得要有相當程度地勇氣。
───你一定能活下來的。
而他的話從沒出錯過。
電鋸這時如同在安慰我似地,傳來安穩的波動。
「………」
竟然得要讓個小孩子來擔心我。
「我就上吧!」
我用力拉開門把。
赤與黑交雜的潮流瞬間將我吞沒。
**
提到「Hamelin」,這條街上的人們應該都會直覺性地聯想到,那棟位在轉角旁,用著與周圍的水泥建材格格不入的木頭製成的店面,同時又以高價但精美的甜點而聞名的蛋糕屋。
那裡所展列的蛋糕,根本不能稱之為蛋糕,應該是某種更佳華貴的食品。
───被奶油妝點成歐洲貴婦般的天使蛋糕,排列成尖錐狀的水果冰淇淋,甚至是看似平凡地黑莓塔,一口咬下去,都會讓人產生飛入雲霄般地美妙感受。
因為有著這種程度的品質,這裡的甜點即便是最便宜的,通常也是高到足以抵銷一個成年人一天的餐費。即使如此,這家店的蛋糕依舊供不應求。
「啊,我要這個,還有這個各兩個。」
少女就站在櫃前挑選自己想要的蛋糕,素雅的鵝黃色的蕾絲長裙,或是那頭如黃金般閃閃發光地波浪捲髮,又或者是舉手投足之間的優雅氣息,都是少女不凡身分的証明。
更明顯的理由是,她所選的蛋糕,清一色都是最高價位。
「還有這個跟那個,全部外帶。」
「那…那個,小姐…」
「嗯?」
翠綠色的水靈大眼直直對上店員的眼睛,反而讓對方急得有點不知所措。
「總、總共是七萬六千五百元……妳有辦法付嗎?」
「……原來是金錢問題啊,我還以為蛋糕沒有了呢。」
她直接從口袋裡拿出約有三指寬厚的鈔票。
所有店員都驚訝到瞪大眼睛。
「這些夠嗎?如果不夠我在去拿…….」
「夠、夠….」
店員慌慌張張地把所有蛋糕包裝完畢,甚至連少女即將步出店面時,全體員工還排成一列地恭送她離開。
不管在任何地斯,金錢的力量還是難以想像地強。
**
騎士團本部傳來的消息,聽說,「那個人」也在這座城市中。
這麼看來,當初我的風之精靈會跟我切斷連結就能說的通。我的駕馭技術還沒有強大到可以讓精靈們面對那種怪物。
高傲的吸血皇族,真祖。
尤其是,居於第七席的那位藍眼魔鬼,Seventh。
他似乎也發出了聲明,並不會干擾到此次事件。老實話,我並不相信他真的會遵守諾言。
吸血鬼是一群騙子,第七真祖更是其中翹楚。
──他不會動手,至少不是親自動手。
實在不明白,大執行長怎麼會喜歡上這種人……
今晚是無月之夜,《月精靈法》的使用會被封鎖。同時,惡魔附身者的能力會大幅提高。但不會構成威脅。《月精靈法》是大範圍的召喚精靈。敵人,若是將第七真祖的那一方也算進去,最多應該也才會兩個人吧,只需要用《星精靈法》這類小範圍召喚就可以處理的掉。
……我實在不想用這種方式自我安慰。對手可是擁有最強力量的真祖,而我不過是個區區騎士,將兩者放在天秤上衡量,理所當然是他會獲勝。
但我不想輸。
這些年來的努力,目的就是為了要成為跟師傅一樣強大的騎士。練就了就連學長姐們都難以成功施展的精靈法,以最年輕次席的身分成為騎士,全部都是以這個目標而努力。
第七真祖是絕對得要跨過的路障。
而且,根據師傅的說法,現在的他,力量只剩下當年的百分之二十。似乎是某種原因讓他將力量封印起來,師傅沒有講出原因,只是淡淡的笑。無關緊要,要是我連現在的他都打不贏,那麼我根本沒資格在騎士團繼續待下去。
這是為了自己而立下的決心。
**
今晚的宴會,參加者有三人。
為了自己的力量而奮戰的少年。
為了他人的意念而執刃的青年。
為了自己的信念而起舞的少女。
最終誰能得救,誰會受到制裁?
來吧,這場留名歷史的盛大舞會即將揚起前奏─────
**
星的色澤閃著不被原諒的赤紅。
無月之夜,魔性之夜。
在失去了夜晚光輝的這時段,所有隱遁在黑暗中的生物可以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這是惡魔們最猖狂的時間,也是光明的力量影響最弱的時間。
夜色靜的出奇。這並不是多麼稀奇的現象,然而於這城市,這已經是足以稱作一種疾病的狀態了。
疾病之名為恐懼,死亡的恐懼。
這條街、這城市,皆感染了這種惡疾,至今無藥可癒。
不過,倘若說有能力讓這病痊癒的人物存在的話───
那可能就是,我的老闆吧。
「沒想到你的適應性挺快的。」
「……都是你的功勞。」
就連拌嘴的力氣都被榨乾,我疲憊地握著手中的鋸劍,手心傳來一陣陣的暖流直達全身上下,但是仍無法讓體力復原。
──這都「多虧」了老闆的訓練。
「我真的很驚訝,那間房中藏的可是〈天火焚城錄〉的原典──已經名列歷史遺產級的超級寶物,雖然那間房的時間流動特別慢,不過以你的時間,不過花了三天吧?」
「……我根本沒心情算。」
在黑色的黏液之海中,只要一個鬆懈就會被暗色波浪吞沒。
而且那不是簡單的流質,是強酸與火燄的化身!
那是焚罪的火燄,神降臨在兩大罪惡之都上的天譴。〈天火焚城錄〉是將這神罰再度重現的超級寶物。普通人類一旦掉落下去,不出兩秒就會從這世界上完全消失。
我還能夠站在這條路上,必須夠感謝手中這把利刃所發出的光芒逼退了黑色物質。原來那道光還可以這麼使用。
「雖然這是訓練的一環,不過你跟牠的同步率超出我意料之外,而能讓我意外的事情可是少之又少,所以你該感到榮幸才對。」
「………」
「三天,雖然想試試看讓你撐個六天的,不過等到這次任務結束後再講。」
──我現在很想用這把提出這種建議的人砍成肉片。
〈光帳〉──姑且先這樣稱呼這種使用方式吧──是龍的鱗甲,是神之火燄也無法穿透的強大盾牌。我的大腦與鋸劍成功地建立起某種特殊的連結,對於牠的各種應用,也能藉由這種形式一一理解。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光帳〉不過是牠所持有的能力中,基礎中的基礎罷了。即使是如此簡單的技能,要維持個三天三夜就會變成我這個樣子,勞累不堪。
但現在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某些方面來講,快速恢復力真的相當有用。
「你現在能夠使用的攻擊手段,除了白兵戰外還有哪些?」
「……一些簡單的攻擊咒語,牠說我的身體還沒辦法使用超越七音節的大型詠唱。用到六因節就相當勉強了。」
「四音節就絕對夠用了。龍族對魔法相當死腦筋,由於牠們體型相當龐大外加鱗片又硬,很少有人能夠阻止牠們詠唱咒文,一個大魔法清場是常有的事情。你不是龍,戰鬥這回事就是要比拼速度與技巧的熟練準確。」
老闆從懷裡拿出一包硬糖,拿了一顆橘紅色的糖球放進嘴中。也太閒了吧他。
「你現在的狀況,以騎士團的分級來講,是首席的天份,次席的能力,見習生都不如的經驗。這可是嚴重的致命傷,今天結束後就要有心理準備被操到不成人型喔。」
他臉上又揚起那種恐怖的微笑。尤其在這種場合下,又增添了些許的詭異感。
「請你別把這種事情當作是娛樂在講好嗎?」
「娛樂不好嗎?還是你比較喜歡刑罰?我都沒想過原來我們家司徒是SM愛好者呢!」
老闆忽然用找到同好的眼神看著我。喂喂……
「……抱歉破壞你美好的想像,我沒有任何特殊性癖好。」
老闆,請你表情別失望的這麼明顯。
「話說回來,在大馬路上這樣閒逛,敵人真的就會出來嗎?」
「你在懷疑我嗎?」老闆又賞了我個大白眼。
「………」
「不過,愉快的談話似乎就到此為止了。」
「?」
老闆霎時拉住了尚未踩下步伐的我,直直盯著前方。
──白銀的盔甲就站在夜色道路的正中央。
看似笨重的盔甲卻不會給人沉重的感覺。畢竟上頭附著了輝眼司祭(Splendor-Eyes Archpriest)親自設計的輕量化魔法,在各個關節的活動處則是用最小的接合技術來達到高機動性的目標。胸甲則以密銀繡上騎士團的團徽:《白翼劍之獅》,血口大張的巨獅猛然一看,似乎會從盔甲中跑出來將你吞沒。
掃蕩異端的組織,騎士團。
而且,還是我們曾經見過的那位騎士。
瀑布般的陽光金髮,即使在光芒被吞噬殆盡的暗夜中也閃閃發光。藍寶石色澤的細刃劍劍鋒在街燈明滅不定的照射下透著水的波紋。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充滿戰慄的美。
在印象中,少女的名稱似乎是───
「騎士團次席,《精靈的聖女》──克莉絲托‧賽倫‧薇兒丹娣(Crystal Sirens Verdandi)。」
老闆臉上漾起邪氣的微笑。
「吶,司徒,先往前走吧。那小女孩有事情要找我。」
藍眼的青年從口袋中掏出一串黃金製成的十字架項鍊,如同祈禱般放在胸前。
「可以過得去吧?」
我預估了一下距離與實力差。
「──沒問題。」
他臉上掛起滿意的彎月。
好好加油。他說。我點頭以示回應。
手上微微滲出的汗水被武器的握柄吸收,我想過去,腦中為了呼應我的要求而自動地構築起咒語。
我對著掌中的龍乞求,請給予我穿越時與空的速度。
〈衝鋒〉。
「Les Devars!」
巨龍的身影從少女身邊掠過,僅再點底留下了一抹虛假的殘影。
雖然頭盔遮住了少女的眼神,但那嘴型已經顯示了少女有多驚訝。
「如何呢,它可是我最自豪的作品喔。」
他如神般狂妄地大笑。
這時,藍髮的吸血鬼才正要展現他的利牙────
**
∕2. S V.S. S II
「廣褒之星夜為證。」
少女唰地揮動細劍。
「As Hop Archest,風阿,化為我的刀鋒!」
破空的聲音,剎那間形成了無色的高壓風刃。
刃之標的即為老闆。
「風刃嗎?最好的方法依舊是老方法啊。」
所以,在風之刀即將劃過老闆肉身的那瞬間──
「無暇之星夜為證。」
異質的詠唱聲從老闆嘴中溢出。
「Luis Roc Vantire,黎明之露阿,掩蔽吾之身影。 」
手指比城劍印朝地下猛一揮。唰唰。風在溢射而出的厚重霧氣下留下了兩道狹長的劍痕,惟獨沒有擊中老闆。
正如克莉絲托擅長風之精靈法,水與冰的精靈對老闆來說正是最有利的分野。挾著厚重霧氣的簾幕正好形成了全方位的盾牌,水之精靈在眾精靈中擁有最強的防禦力。
還不單止是如此。
精靈術之間的比拼,獲勝的關鍵就在於與精靈間的聯接是否夠強勁。即使喚出了強而有力的精靈協助,若之間的聯接過於鬆散,也是會敗給彼此間有著強韌聯繫的小型精靈。
風之精靈Archest是風屬性中能力屬一屬二的精靈。而老闆所呼喚出的Vantire,在水之精靈中只能說是位列底層的初級精靈。
Archest形成的高壓風刃僅將Vantire所做出的厚重霧氣撕開一道小縫。
《精靈的聖女》 V.S. 《第七真祖》。第一回的接觸由第七真祖勝出。
克莉絲托雖然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對象,但沒想到會差這麼多。
「怎麼,不繼續攻擊嗎?」惡魔的輕笑在耳邊徘徊。
少女不自覺地緊握劍柄。看來這場戰鬥不會這麼輕易的結束。
**
我仍一個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中。
「要一直走下去嗎……?」
據說,惡魔會出現在寬敞且筆直的道路上。
從老闆那邊獲得的情報,也只有「對方是惡魔附身者」、「能用視線扭轉物體」的這兩個特徵,其餘一概成謎。啊,老闆他似乎還補上了一句:「看外表一定認的出來」的人物。是在指外表很顯眼的敵人嗎?
惡魔附身者。
被歸類在異能者之一的特殊人種,怪物的別稱。
恐懼的操弄者。
對正常來人說是如此,其實,惡魔附身者在異能者中算是特別好處理的案例。正因他們無法控制力量,行使〈力〉的方式有顯得直接且粗糙。扣除異常種,對騎士來說,與惡魔附身者的對戰只能稱的上是小菜一碟。
那對我來說呢?有了龍之力加護的我,也能夠像騎士們一樣戰鬥嗎?
答案是不可能。
我阿,只是有著超越理論力量的普通人類,沒有辦法成為如同老闆或者騎士們的修羅,真要說,我大概就如同般若不上不下吧。
『因為司徒跟我們不同,是人類。』
當我將我的感想對老闆付諸言語時,他如此回應。
『所以,你的身上有著我與騎士們都缺乏的東西。你會為了對手著想,在拿刀的時候也會躊躇不定。對認真戰鬥的他們,這些情感都會被他們全盤否定,但這樣就夠了。』
那是他第一次將手放在我的頭頂上,就像兄弟一樣的摸著我的頭髮。
『這種感覺當經歷多次血腥的洗禮後就會消逝無蹤,所以,請你現在好好記得這種感覺。』
──至少在失去人類的身分前,請你把握住身為人類最後的一點驕傲。
他說,我現在還不能成為修羅、不能成為鬼。
現在的感覺,是我在未來唯一能夠保有的榮耀。
也許,未來我真的會變成如老闆所說的那樣,對敵人絲毫沒有憐憫之心,丟棄了許多感情與想法,造就出來的非凡死神──只能帶著染血的鐮刀生活在戰場中的非人類。
老闆、與騎士團的人們,甚至是魁儡殺人狂,都是這種人嗎?全都是能夠狠下心奪去他人生命的死神嗎?
我所步上的道路,最終通往的就是這個世界。到時候,我所擁有的這份情感,是否也會跟著湮滅?
「……?」
所有的疑問被襲來的一股異樣感沖散。
──我還是站在原先的地方嗎?我不禁懷疑自己的感覺。
景象並沒有改變,但空氣彷若沉澱已久的糖漿,到處充斥著黏膩與噁心的氣息。而在那份散開的詭異感觸的中心,卻藏著無可比擬的冷冽殺意。
殺氣?
是誰能放出這麼恐怖且噁心的殺氣?
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夜晚不斷的顫抖。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就連天上星子也快被抖落。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殺氣逐漸延長,穿透黏稠的空氣朝我射來。────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騷。
我知道到這畸形殺意的源頭是誰了。
惡魔,〈魁儡殺人狂〉來了。
──視線的彼方,街燈照上一步一步行前的身影。
黑暗,他的身後壟罩著無垠的黑暗。
夜晚被更深的黑暗吞沒,星光、月光、街燈的光芒相繼被身後的黑色無情吞食。
然後,黑暗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連接在翅膀中心的,正是我的敵人──魁儡殺人狂。
………不對,請容我換個稱呼。
如果是他,肯定會希望我這麼叫他吧。
那個始終掛著如一的微笑,又只會一頭蠻幹的笨蛋學弟────
「……今晚好嗎,衡?」
鏈鋸的光芒,照亮了歐陽衡白的恐怖的臉頰。
**
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這麼震驚。
一個前幾天還高興在我身旁打轉的小鬼、一個做事情衝動但是又相當溫柔的小鬼,竟然是殺人兇手?
明明對我來說是如此震撼的消息,我卻相當平靜。
啊,這麼說來,老闆所指的就是這件事吧。看外表一定認的出來。是阿,我想忘也忘不掉。這真是可恨的玩笑啊!
「咕….咕嗚…..」
蒼白的衡緊緊的壓著胸前,好像正阻止某樣東西顯露出來的努力壓住。用力到好像連手都快陷進那單薄的胸口中。
就在這時,背影的黑暗伸出了銳利的爪牙。
「!」
率先察覺到危險的,是我鮮少在鍛鍊的本能。
「Les Devars!」
我反射性的吼出咒語。伴隨〈衝鋒〉而來的強大加速度,我瞬間閃身進入街道另一側的小巷子中。
磅!重物墜落的聲響。
我靠緊牆面,稍微朝外頭望去,接著我的表情應該變的相當愚蠢。
道路上冒出了一個平整的碗形凹洞。
這不像是用鐵球狠狠的往地面砸,或者是任何工地器材能夠引起的現象,這個洞平整的令人咂舌,四周如人體手術般平整的被掏空,如果是以念力重槌地面的話應該無法創造出這麼完美的凹槽,而且周圍也沒有碎塊之類的殘骸噴出。如果沙塵不快點散去的話我根本沒辦法看清楚───
─────慢著,沙塵?
「喂喂….這太誇張了吧。」
不單只是「扭曲」與「衝擊」,還加上了「分解」嗎?
衡身後的惡魔發出嗤嗤的獰笑。
對方的能力與距離無關,只要是在視線範圍內應該就能夠輕易啟動。對缺乏遠距離攻擊手段的我來說,現在的情況真是相當危險。
鏈鋸上映著我焦急的側臉。
對手是毫無形體的惡魔,能夠派的上用場的攻擊手段大致上都被封鎖了。
只剩下白兵戰一途了嗎?
這把鋸劍可以對靈體造成傷害,只要切開那道黑影應該就能夠造成損傷。
接著只要思考如何接近就行了。
……..衡,到底是怎麼了。
原本堅強的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惡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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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哈…..」
克莉絲托用手背抹掉額頭滴下的斗大汗水。
從初次交鋒到現在,克莉絲托進攻了四十三回,其中有兩次成功打破對方的防禦,不過也僅只如此而已。反觀對方,雖然沒有主動出手,但光看他充滿餘裕的模樣也能清楚地了解兩人間的差距。